洪晃 Hung Huang Weibo:洪晃
1961年出生于北京,媒体人、作家。曾出版《iLOOK》、《乐TimeOut》等杂志;主持电视访谈节目《大人在说话》、《亮话》;主演电影《无穷动》;创办中国首家原创设计师品牌集成店BNC薄荷糯米葱。曾为《三联生活周刊》、《南方周刊》撰写专栏,发表散文集《我的非正常生活》、《无目的美好生活》和《廉价哲学》以及⻓篇小说《张大小姐》。
2011年被美国《时代》周刊评选为全球最具影响力人物100强。2013年受邀出任美国瓦萨学院Vassar College校董。2015年成立内容工作室,经营自媒体至今,在微博、抖音、小红书均有账号,全网拥有1600万粉丝。
此刻,您在哪儿?在忙些什么事情?
现在早上7:54分,我在吃早饭,看新闻。待会儿去九宫山看墓地。
一般,您的一天是如何度过的?
我一周安排2-3天进城。在家的话,主要做三件事:为我的一个小视频专栏找素材,为我的几个网店拍视频,最后就是随便写点东⻄。如果进城,我都是吃午饭,然后再开一个会。如果我在巴黎就不一样了,早上起来先给女儿做早饭,然后还是看新闻。白天会看一个展览,中午可能约一个朋友吃饭,晚上我们一半时间在家自己做饭吃,另外一半就是出去吃饭。我们每周六晚上是去尝一个新的饭馆。
您从小就生活在北京二环内,然后去纽约念书、工作,十几年前,您又搬到北京郊区昌平的农村,都市生活对现在的您而言,占比多少?
在北京,都市生活离我比较遥远。我要开⻋30分钟才到一个影院,所以没事去看个电影这种都市生活就不属于我了。但是如果有好的电影出来,我还是会去影院看,好的展览也是,但是“逛”这个字在我生活中不怎么存在。我最近自己走进影院看的电影是《金手指》,展览是UCCA的⻢蒂斯个展。
您大学读的国际政治,为什么当时选择这个专业?跟家人有关吗?
肯定跟家人的职业有关系。我妈妈是外交部的,从小让我背全世界所有国家首都的名字,所以就选择了国际政治。
您后来投身传媒时尚行业,创办杂志,做过主编,VOGUE中国版前主编张宇读的是法律系,也从事很⻓时间的时尚媒体工作,这不是个案,很多优秀的人所从事的职业并不是所谓专业对口,而是兴趣导向。这是不是可以给年轻人一些鼓励,不必在专业对口这个事情上过于纠结?
我觉得最快活的事情就是干自己喜欢的事养活自己。什么是否对口真的不重要。
电影《无穷动》里的台词,从您嘴里说出来毫无违和感,比如“我不管怎么说也得跟艺术沾点边呢,就是自己不搞,也得搞一个干艺术的!” 还有您站在镜子前,吸气收腰的动作。您的幽默感是天生的吗?
有人说幽默是对世界绝望的表达,一个法国记者告诉我的。想想这话没毛病,用幽默去表达一件事情说明已经彻底躺平了,不挣扎了,也不上进了。接受并笑着,最顶级的无奈吧。如果你接受这种对幽默的定义,那幽默很难是天生的。因为人只有在生活中才可以产生躺平的态度。所有人生下来,⻓大都是要拼一把的,不拼肯定是后天的,不知道对不对。
在《无穷动》里边,您自己也是编剧之一,那是跟朋友一起创作,可以尽情本色出演。您后来参演姜文导演的《一步之遥》,就是纯粹的演员⻆色,分享一下做演员的体验。什么样的人适合做演员?
我不适合做演员。这点在《一步之遥》之后我深刻体会到了。记得Donald Southerland说过他演戏不要钱,这么高的片酬就是因为他要候场,要等待导演说action,专业演员会等待,同时也享受演戏。我不会等待,特别不喜欢演戏的过程,我就是不会。同时,演员是一个非常辛苦的职业,大众看到的都是他们光鲜的一面,背后的辛苦很难体会得到。所以演完一圈我的最大感受是非常尊重演员,与导演相比,我更尊重演员。
时代创造了很多机会,但似乎没有可持续性,每一种新的媒介三五年之后就被另一种替换,现在已经没人聊做公众号,短视频早已开始,直播正在进行时。面对时代的快速变化,您是否会有疲惫感,还是迎面而上,越战越勇?
还好吧,我喜欢新鲜事儿。
有一段时间,北京和上海的任意一家星巴克,都可能有人正聊着融资千万起步的大项目。同时,国外正流行一个词:FIRE,financial independence retire early(财务自由,提前退休)。这是中国和⻄方发达国家难得的同频时刻,全⺠追求财务自由。那些实现财务自由的人,开始人生新篇章:寻找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。在您看来,寻找自己最热爱的事情和追求财务自由是两件独立的事情吗?您怎么看待财务自由?
如果你能干你喜欢的事情养活自己,财务自由真的不重要了。我倒是看到过很多财务自由的人反过头来寻找自己爱干的事情,挺作孽的。
无论是⻄方还是亚洲,主流对于成功的界定很近似,都必须是公众可以识别的:要么在一个领域很有名,要么赚了很多钱,而且越早实现越好。主流对于一个人在精神层面的成⻓集体视而不⻅,一些人在年轻时获得“成功”,后来人生出现戏剧性反转,跌落“神坛”,而且往往是心智方面造成的。但似乎又能理解这种主流喜好,因为精神层面的事情是不可⻅的,没有评判标准的,是非常个人生活的,它只能潜移默化影响一个人。您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定义一个人的“成功”?
公众眼里的成功以“秒”计算,自己感觉到的成功以“生”计算。大家都在追求秒成功,这可能是一个问题。而且不仅是个人问题,也是社会问题。大家都急功近利,社会资源和自然资源的掠夺到了疯狂地步。而这种成功给人带来的成就感是暂时的,很快就烟消云散。如果你能用一辈子去做一件事情,只要是你喜欢的,固然有起落,你还是会坚持下去。
我个人觉得我们社会对成功的概念太窄,只有三个标准,发财,当官,出名。我觉得成功的定义应该是多元化的,完成一个自己喜欢的研究项目;写一本书,不一定是畅销书;当一个好老师,学生都爱戴你,不是都考上名校。我们要学会用多维去衡量成功二字。
作家张爱玲出身于名⻔世家,祖母是清朝大臣李鸿章的女儿,张爱玲毕业于香港大学,后移⺠美国,姑姑晚年想让她回上海,并留房产给她,她坚决不回,晚年一个人独居洛杉矶,去世后一个星期才被人发现。您也出身于名⻔世家,外祖父章士钊是著名爱国民主人士,您的母亲是外交官,继父是前外交部部⻓。您在美国留学、工作、生活,但后来您选择回国定居。您是如何理解张爱玲当年的选择?随着女儿“粉红控”⻓大并在国外留学,您未来可能再次搬到国外定居吗?或者说您已经没有定居的概念。
我没有什么国家概念。人就是在哪儿待着舒服就在哪儿待着,没那么复杂,这跟出生,有没有个姑姑给房产都没关系。我没有一个定居的概念,我是北京人,我和这个城市的感情很多是因为我最好的朋友都生活在这个城市。我女儿会有她的选择,我也不能跟个尾巴一样,她搬到那儿,我就跟着,这也太烦了。交通那么方便,要⻅面很容易的。我不会因为她在国外,我也搬到国外去。也不会因为我在国内,要她也回来。大家都是成年人,各有各的选择。
以前,全球华人散落在世界各地,现在因为科技的发达,他们已经成为一个特定的互联网群体:说中文,喜欢中国文化和中国菜,关心国内发展。金星的全新脱口秀《金星看世界》将在新加坡落地,面向全球海外华人,您是否也考虑过在海外制作访谈节目?您的电视访谈节目《大人在说话》、《亮话》都相当精彩,为什么后来停掉了?
我不喜欢在镜头前晃悠。 做访谈节目的一套常规动作都很烦人,化妆,吹头发。我没颜值,所以做做播客就挺好,省事。《大人在说话》是原来旅游卫视的一档节目,是魏小嘴主持的,后来他走了,我就被要求把节目做完,就找了两个朋友一起做。《亮话》是访谈节目,而且是日播,经常有节目做好了,审查不能通过,所以搞得生活乱七八糟,总是在进棚化妆和回家的路上。感觉不好,我就不做了。
时尚圈特别喜欢排资论辈,合影讲究C位,看秀讲究第一排,派对还分超级VIP。我们常常调侃这种具有等级感的游戏规则,但实际上,生活的方方面面似乎也都存在等级感。银行有普通客户和大客户,医院有二甲三甲,⻜机有头等舱经济舱,酒店有四星五星,超市卖的酱油都有特级一级。等级制度是不是人类社会必然存在的现象?我们能做的,是不是像游戏通关一样,努力升级,或者干脆不参与这场社会游戏,像陶渊明一样生活。
服务设施像酒店、医院、航空公司等分级是一个商业行为,把不同等级服务归类我认为很正常,大家各取所需。我会给我自己买公务舱,但我有一个很有钱的朋友,他从来都是经济舱,因为他觉得升舱没必要。我认为你能购买的服务不代表你的素质、修养。我必须吐槽坐公务舱的中国男人,空姐给他们倒水、送餐,甚至拿很重的行李,我很少听到他们说谢谢。所以我认为这些人虽然坐公务舱,但是教养非常差,一般都是冯唐说的中年油腻男。如果有一天我买不起公务舱的票了,我不⻜就是了。唯医疗服务,无论如何还是要追求一下质量的,小命问题。
网络上有一个讨论:关于生理喜欢和心理喜欢,您觉得由哪一种喜欢发展而来的爱更专一,先有激情的生理喜欢,再有心理喜欢,还是先有心理喜欢,慢慢有了生理喜欢。当然有一种可能,两种喜欢同时发生,不在讨论范围内。
这是要把“爱”变成一节化学课吗?有那么复杂嘛?生理喜欢可能会转变成更稳固的关系,也有可能不可以,因人而异,相反也有可能。把爱情掰开来、捏碎了聊是最不浪漫的事情吧。
在采访中,您说您不再撕掉任何一个别人贴在您身上的标签。您是何时与世界和解的?是否有具体事件促使您不再与外部抗争。
我没和解,但是不较劲了,因为较劲没用。大部分就是认为你生下来就掉进蜜罐里,要不是靠家庭,你给我当保姆我都不要。另外一半人觉得你太了不起了,出身那么好,英语那么好,才女啊!就是⻓相差了点。我的答复就是:随便吧,反正我知道我是谁就行。
您觉得人生是单行道吗?我们只能往前,无论过去的美好,还是悲伤,都留在过去,您是否为此感到忧伤?
我相信报应,你以前做的所有事情都会对你的未来有影响。我没有那么sentimental, 情绪化,总是需要怀旧啊、感叹啊。我相信生命就是轮回的,一切都在宇宙安排中。所以我认为不是直线,是圆的。
您的校友Meryl Streep曾说,应对死亡的恐惧,她的办法是让自己忙碌起来。您是如何看待和应对死亡这件事情。
我参加了一个组织,叫“生前预嘱”,就是把我想怎么死现在写下来,比如我不想要有创伤的急救措施,我不要给我鼻子里插管子,因为我无法进⻝,等等。我想好好的,有尊严地饿死,对一个胖子来说多么美好啊。 开玩笑!哦,对了,我最近还看⻅特别漂亮的⻣灰盒,我给我妈妈买了一个。然后我在一次晚饭给很多三、四十岁的人看,他们都觉得好看,都下单了。然后我就想给这个⻣灰盒带货,后来发现不能带。没有禁止,但是绝对不能买流量,平台说推给谁,谁都不乐意。我觉得好搞笑。
不考虑现实条件,您最想做什么?
极限运动员,滑雪板。
如果给二十岁的妞妞一句忠告,您现在会对她说什么?
多陪陪父母。
您有喜欢的slogan吗?
Only stupid people get bored.
(全文配图由洪晃提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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